從新聞廣播到體育競賽,從商業銷售到非營利組織,到各領域名人 - 每個人都在線上播放直播視頻。抖音跟臉書直播是此類方式曝光的的首選方法,因為它們讓品牌商可以直接跟粉絲溝通。

而在經營品牌的初期,必須要建構屬於自己的基本觀眾,因為這麼多直播主心中知道,少了穩定的基礎觀眾群體,這個直播將不吸引人駐足觀看。

我們給你購買Facebook直播人數的重點提示:

幫自己的直播買粉絲觀看人數是許多成功直播頻道初期的策略,頁面上跳動的觀看數據,可以讓直播主炒熱氣氛,當你在講解產品時,對於初期踏入直播領域的商家,這是一個非常有效的行銷策略;而直播老手更能透過這樣的操作,強化網友的信任度。

你要知道直播沒人氣可能會使當次直播草率收場,提升直播線上人數令直播主持人充滿熱情,無論是自然流量或購買人數,都比較有繼續成長的可能性!

在您的手機上打開Facebook App幾個步驟您的直播就開啟了,高人氣粉絲專頁有足夠粉絲上限觀看,新加入的直播主很能沒有粉絲群觀看直播影片,我們不建議超高人氣的直播主購買直播人數,因為你們的線上人數已經夠多,受眾夠精準,但對於開始經營的直播臺,沒人氣等於難以成長,能在每次直播衝高直播人數,吸引觀眾觀看影片有更多可能性。

下單前需知:若有任何問題,請先詢問LINE客服

刷直播人數的3大特色

#1 可包月,可即時提供直播流量的自助平臺
專屬系統供應每月大量直播臺大量直播人數支援,想用就用!24小時系統支援,享受整個月天天開直播天天有人數的好服務。

我們給您灌的直播人數成本低且固定,讓您剩下的預算可以做更多活動、宣傳、促銷,進行針對消費者的各類行銷活動,為長久的忠實粉絲奠定堅實基礎。。

#2 直播人氣奠定人氣
上網看直播,一個直播有5000人,另一個直播只有5人,您會選擇看哪個直播?當你啟動系統後,開臺後人數就會逐步提高,人數達到數量後開始穩定停留,人數不爆衝、不會急速掉落,這樣的穩定人氣幫直播主持人無後顧之憂進行直播。

#3 購買直播人數有風險嗎?
但您不必擔心直播臺有被關閉帳號等的風險,因為這單純是導入流量,不對臉書或是抖音帳號本身造成傷害。若遇到Facebook或是臉書更動它們直播系統程式,可能發生短暫時間直播人數服務無法正常運作,我們都會協助更新演算法,不讓您的權益受損。

多次使用:即時付款,直播人數自動逐步上線,不會有延誤,您愛什麼時候直播都可以。

穩定提升:進一步改進的人數上升速度,正常狀態下人數不爆衝、不急速掉落。

超快啟動:當下買當下用,及時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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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直播提高人氣的方法:  衝Facebook直播人數

1、要想更多的粉絲進入直播間觀看直播,首先要設計好直播間的封面和標題。

用戶選擇進入直播間,第一眼就是要看封面和標題,是不是能夠吸引他。大家在設置封面和標題時可,以使用主播個人寫真、道具,也可以是主播和直播間產品合影,利用誇張的肢體語言等,充分利用使用者的好奇心理。

2、平時要儘量參與官方活動,增加曝光率。 Instagram買直播人數包月

保證帳號視頻或者直播的頻率次數,增加活躍度,讓用戶知道你一直都在。也可以借助官方推助流量補補和海淘流量增加直播線上人數。

直播前,在朋友圈或者qq群進行宣傳,讓朋友觀看直播,幫自己增加人氣。 抖音在線灌觀看人數包月

3、用戶進入直播間後,要想辦法留住他們。 Instagram在線灌觀看人數

直播內容尤為重要。現在早已經過了靠顏值和尬聊的直播內容就可以吸引觀眾的時期,主播們要儘量有針對性地去設計一些優質的直播內容。

平時要多看那些成功的播主直播,吸取經驗,多積累可利用的直播話題,慢慢的,使用者就會主動參與進來,直播人氣自然會得到提升。

4、巧用引流工具。 買YouTube在線直播人數

引流工具就是我們常說的補單,很多人對補單不以為意,認為為了面子去增加不存在的直播人數沒必要,實際上如今補單平臺那麼多,一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在心理學裡面有一個效應叫羊群效應。很多人進直播間,目的都是圍觀紮堆。 Instagram在線衝觀看人數

所以當你的直播間人數增多時,很容易引起跟風效應,吸引更多的人來直播間觀看。這裡我建議大家可以先使用一下免費的工具。

5、多站在粉絲角度思考。 YouTube在線衝直播人數包月

與粉絲相處不能限於自己的看法,多數時間站在粉絲的角度去思考。

不少的主播嘴上說著把粉絲當作“家人”看待,能做到的少之又少,一開播就要禮物,聊天不回,點歌不唱,這樣做終究是曇花一現,都不是長遠的做法。灌蝦皮Shopee在線觀看人數包月

富人狼性,窮人羊性    富人的成功,窮人的平庸,二者之間究竟有什么秘訣和不同?學歷不高,在學校成績平平、且調皮搗蛋的學生,走上社會后當老板、發大財,這是為什么?以前成分高的人家的孩子盡管經受了歷史的挫折,可一旦有了好的政策他們又很快的走在了別人的前面,又是為什么?看看這篇文章,你也許會明白些什么。重點不在于你現在是富人還是窮人,而在于你本質上屬于哪一類人!    1、常人貪圖安逸,富人喜歡挑戰    擇業觀不同:普通人喜歡到大企業里面干事,工作環境較穩定。富翁教育自己兒女,別介意到小公司鍛煉,甚至鼓勵兒女自創一家小公司。    選擇銀行的理財產品有別:普通人通常會挑“保本”計劃,年回報有3%至5%就心滿意足。富翁愛冒點風險,購買一定比例的股票型基金,回報多一點。“富翁思維”一定不會購買保本基金——“低風險,便是低回報”。    2、常人獨自努力,富人借力搏殺    普通人也許比富翁干活更賣力,兩者差異源于彼此對“努力工作”定義的不同演繹:普通人是自己努力干,從早到晚,任勞任怨。    富翁的’“努力工作”則包含三方面:第一、團隊的努力工作。他們習慣帶領團隊沖,尤其是率領銷售團隊。擅長激勵團隊,大家朝著共同目標奮斗,共創佳績,讓大家分享提成。第二,讓錢努力工作。普通人因怕冒風險,讓錢都趴在銀行里“睡大覺’,他們的錢很“懶惰”,沒有什么“產出”。富翁每年要求資本至少有10%的回報。(勵志文章  www.lz13.cn)他們善于經營,睡覺是也會錢生錢。如:借錢給朋友開店,要收取合理的借貸利息,還要有抵押品;或者投資在房地產上,收租金,享受房地產升值的回報。第三,富翁善于用他人的錢替自己賺錢。例如,富翁手中有70萬元,他買一套房,肯定不會全額付清。他會買兩套房,從銀行借70萬元到80萬元,讓銀行的錢也替他生錢。普通人則習慣一次性付清房款,不喜歡借貸。    3、常人跟著稱是,富人敢于說不    普通人人云亦云,有些是迷信,有些是父母的訛傳,他們難免會“小錢精明,大錢糊涂”。如,購買便宜的房子,他們很計較物業管理費,以為越少越好。殊不知,物業管理費越便宜的小區,缺乏人員打理,常常住了五年就已破破爛爛,省了點物業管理費,房子未來的升值空間卻被破壞掉了。他們買保險是比較回報率,回報高才買。保險不是投資,購買保險是替家庭買下一個保障網,保單最關鍵的內涵是足夠的保障,理賠信譽好,代理人服務到位。    4、常人羊群性格,富人狼性特征    身邊的兩位年輕人,知道他們20年后,哪一位能成為富翁嗎?當然可以,看他們膽子大小便可以預測。    富翁從小膽子大,敢于嘗試新鮮事物,別人不敢干的事情,他去干。公司準備開拓西部市場,要派職員去蘭州、成都等地干上三四年,未來的富翁會毫不猶豫,甚至毛遂自薦。一般人卻不愿意離開京、滬公司總部,考慮良久,仍遲遲不愿行動。膽子大,自然機會多;膽子小,機遇也會流失。你說,哪一位比較容易成功?    一般人羊群效應明顯。大家隨波逐流,不敢鶴立雞群,不肯嘗試任何新生事物,怕失敗,怕被人家笑話,等到大家趨同才會去干,他的成就就有限。富翁狼性特征明顯,他們在股票基金凈值達到1.30元時已經購進;羊群性格的人最終等到2.30元時才會購進。“狼”賺錢時,“羊“買進的價位已較高,就算不虧也賺不多。    羊群性格的人典型表現是:等到周邊朋友先行動,擁有成功經驗后,才會跟隨。    5、常人專心細節,富人留意大事    普通人每天衣食住行的消費習慣花時間砍價,省點小錢。他們銀行賬戶力說不定就存著20萬元現金,收取微薄的利息。普通人低頭看著自己眼前微小事,對未來社會變化,不能預見,只能不斷嘆息:這個世界變化快。富翁喜歡留意大事情,對未來發生的變化,他會未雨綢繆,在別人暫時看不到的機會中,大把掙錢。分頁:123

簡貞:雪夜,無盡的閱讀  1  我應該如何閱讀一個旅人的故事才不會驚動早晨的陽光?  春天已經破凍了,當我這么想時,仿佛看到無邊際的透明冰河上,一名瘦女子悠閑地散步,在她的步履起落之間,冰層脆聲而裂,露出水,晃動云影天光。這樣的想象當然超脫現實,但惟有如此才能形容今天早晨當我睜眼,看見玻璃窗被陽光髹成亮銀色時的喜悅。好象人躺在巨大的時間轉盤上,沿著刻度慢慢地轉動,終于從冷東移至春分。被亮光穿透的感覺使我產生輕微的幸福感,小型齒動物輕咬的那;尤其空氣中有一股干燥的香氣,接近剛成熟的柳橙掉在新鮮的草地上的氣味。我因此覺得,世間一切事物都因季節更移而有了新的身份與面目,甚至兀自揣想,如果仔細找,說不定可以從棉被底下拖出自己昨晚蟬蛻的淡灰色皮膜。換了個人的感覺著實美妙,雖然過去兩天,認床的老毛病使我連睡在自己的新床上都會神經質地失眠起來。  是的,從起床到發現那篇旅人故事之前,我都在閱讀陽光。  一天之中,人的情緒起伏是無法掌控的,就像測不準原理所揭示,永遠有看不見的孽賊藏在歡愉時光的毛細孔內,司機發動偷襲,將你從峰頂推入谷底。如果,不是貪戀燦爛的陽光,我不會取消約會待在家里做點事,如果不待在家里,我當然不會上書房整理開箱上架但尚未歸類的四五千本書,要不是得在書房耗很久,我就不會超量地煮上一杯咖啡端上來喝。如果不把咖啡壺放在柜子上,當然不會失手打翻。接下來的連鎖反應若以慢動作重播是這樣的:裝著黑色液體的玻璃壺自高處墜下,我本能地伸手承接,就在觸地剎那,玻璃迸裂,碎片劃過我的手指,咖啡飛濺到我的衣服、一摞書、米色新沙發,然后像鼠疫一樣滑過地板濡濕一爹亂七八糟的文件。同時,我看見指頭流血了。  我很好奇別人碰到這種意外時的反應,“該死”、“笨蛋”或咬牙切齒咒了聲“干”,而我的反應上不了臺面,居然發出卡通式的“歐—哦”并且急慌慌地摘下眼鏡。我一面清理碎片一面罵自己“低能”,很奇怪,這一罵反而把氣概逼出來,既然事情發生了,管它去死那就發生吧!手指還在流血,我恣意抹在淺藍棉T恤上,咖啡漬加上血印形成詭異的華麗,如鬼裂的焦土高原忽然竄放紅火鶴,飛向藍天。我為這種離譜的念頭感到好笑,干脆脫下T恤當抹布,試檫那疊濕答答的文件,并且決定待會兒就把新沙咖啡壺那出來再煮它一壺滿滿的咖啡端上來放在柜子上看事情會不會重演?我把文件、檔案鋪在樓梯上,讓穿透半面玻璃墻面的陽光烘干它們,于是,那只被黑蟑螂啃得成體統的牛皮紙袋與我面對了,袋上用簽字筆寫這粗黑大字:“未完成稿,暫存,一九八九。”  沒錯是我的筆跡,但怎么也想不起七年前把沒寫完的文章裝入牛皮紙的事。這完全違反我的習慣,稿子沒寫完,表示失去熱情,當然丟如垃圾桶干嗎費事保存?我是不是該懷疑自己提早得了阿茲海腔癥,要不然怎么會覺得這只牛皮紙袋像被別人栽贓般俞看俞糊涂?當然字跡是我的,那錯不了。  我抽出里頭的手稿,約莫三四十頁,一股霉濕的氣味沖入鼻孔,沒寫完的稿子像未瞑目的人,在時間的岸邊磨磨蹭蹭,等著有人聽他說罷遺言,才肯含笑離席。我神經質地捏著手稿一角用力抖松,趕蠹魚;忽然一張紙片飄了下來,撿起一看,頭沒腦地寫著:  “或者,就這么坐在樹下喝茶,看一陣野風吹過,吹落一兩粒瘦小的柿子,滾到我是腳下。  或者,我就撿起最弱的那粒,舉得高高地,跟天說:瞧,我落了這么久,你也不撿起我來!”  2  我們對記憶了解多少?自己的、他人的,以及自己與他人之間相互增刪、蓄意霸占或秘密窺伺的記憶內容。我相信那是終年叆叇的云夢大澤,看起來像風景明信片般簡單明了,當你試圖跨越,卻發現渺茫無邊,而你貧窮得連半截浮木都沒有。那么,我們終日在嘴邊不斷復述、宣揚的那套記憶,可能是基于自我防衛而自動刪改、潤飾過的,像風和日麗的景致,就算有瑕疵,也是小風小雨。我們躲在里面過日子,假裝很幸福,久了,也變成真的。而真正的經驗——那些以戰栗手法逼迫我們見識生命瘡孔的,卻被我們趕到意識的最底層、最陰冷的角落去,那而雜樹亂草,魑魅們四處漫游、相互斗毆。那些被埋入記憶墳場的經驗,或許將永遠不再騷擾我們的心靈,痛苦與驚懼就像別人家屋檐下晾曬的臘肉,下大雨沒人收,也跟我們無關。  我坐在樓梯上審視這疊手稿,陽光瘦了下來,但還是亮得很大方。不遠處有一兩只啼鳥的聲音,悠悠蕩蕩地,把空間叫寬了。剛搬來沒幾天,還抽不出空認識附近環境,只顧安頓室內什物,這些將與我日日廝磨、共織未來的器物若不理出秩序,我是沒心思住外逛的。然而,此刻顯示得有點荒誕,我居然為一篇未完成稿而跌回住昔,試圖鉤沉記憶,閱讀舊日。要命的是,溯洄的小徑仿佛只隨著鳥啼而短暫浮現,當我想躍入,路徑又消逝天空中。莫名的悵惘令人無處著力,也因此,我入任自己的眼光從玻璃磚墻向外游走,院子邊有兩棵高大昂揚的木棉樹,與生俱來的烈性容不下一點猶豫、怯懦,她混身著火似的顏色,本來就不是為了自憐自艾,面對自己的生命,她也不敢當刺客的。  正因為如此漫思,我忽生靈感,拿起紙片又看一遍,“~~~吹落一兩粒瘦小的柿子”讓我聯想到眼前懸掛于高枝的木棉花,同樣艷麗的顏色,同等粉身碎骨的氣勢。一股似有似無的熟悉感漸漸聚攏起來,在柿子與木棉花、舊日與現在之間,邊界消融,意象相互滲透;我吃了一驚,那張紙片像是預言,過去的自己預言現在的自己會特定的情境里發現什么或獲得體悟的。紙片上有一抹干血,那是不久前印上的,手指的血已經止了,剛才的小災難仿佛沒發生。我決定煮一壺咖啡,到院子曬太陽。  一直到天暗下來,我幾乎沒離開院子,可者應該說,沒離開那疊手稿。首頁右上角,涂涂抹抹后寫下兩個字“雪夜~~~”,大概是構想中的題目,打算以“雪夜”做開頭的吧。“我覺得有塊墨在我雪白無垠的腦中磨開”,文章是這么開始的。  3  我覺得有塊墨在我雪白無垠的腦中磨開,黑汪汪的一池,來惡意的野貓在里頭泡爪子,到處跳逗,那雪白活活地被玷污了。  半夜了吧,只有一兩輛疾駛而過,擾亂秋夜涼爽的氣流,復歸安靜。我大約走了三小時,從東區某家旅館開始,無目的行走,遇天橋則上,逢地下道則入,哪邊綠燈就往那兒走,一切隨緣。在城市混跡十年來年,難得像今晚這么放心大膽,完全不理會單身女子走夜路會招致危險。事實上,我雖然看起來像個夜游者,然而心里只有自己,好像這么走著走著,可以走進自己溫熱的體內,尋覓失落甚久的某樣東西或只是放松下來好好地歇息。正因為如此專神,日光燈閃滅的地下道內一名亢奮的暴露狂并沒有令我卻步,天橋是邀我做愛的穿西裝無聊男子也沒有使我不悅,我甚至跨過倒臥街角的流浪漢并且讓路給幾只從墳域奔竄而來的老鼠,就這樣走到新舊交雜、死生共處的南區邊界。腳酸了,找把椅子坐下來,旁邊是一棵傾斜的黃槐,被不遠處的路燈照得鬼里鬼氣。暗夜闃寂,眼前的黑暗因摻了路燈的幽光而顯示出層次感,但一層比一層荒涼,像沉默的冢,新新舊舊躺的都是孤獨人;聲聲蟲唧、檫過樹葉的風,把寂靜拉得天寬地闊,使我倏然暈眩,恍如在海洋沉浮又被擲回陸地旋轉。腳是真酸了,隱隱抽痛,憑著這一點知覺,我總算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意識仍像孤魂野鬼又蕩出去了,時而在海洋,時而在陸地,意識雜?斷裂且零碎。蝴蝶跟風私奔。魚在火爐上寫傳記。盯著地上的黃槐落花,“從街葉的敗葉里/清道夫掃出去了/一張少女的小影”不知怎地,想起卞之琳的詩,一只腳晃啊黃,踢著椅邊的雜草。也許我只配幻想死亡的甜蜜。  原來這么走會走到南區。我笑起來,好久沒這么笑過,算是暗夜里唯一的肯定句,要是有人恰巧經過,一定以為我瘋了;然而,什么叫癡瘋?只要我自己不覺得,當然可以放心大膽地笑下去。畢竟別人不能理解這種感覺,好像小學時代試卷上有一道題不會做,悶了大半輩子,今晚終于想明白了,當然值得高興。否則,我應該哭才對,又不知道從哪里哭起?要不是累倦到一定程度,我不會沒頭沒腦地走三小時只為了得到“會走到哪里”的結論;然而,笑的紋路僵在臉上以至于更換表情,但我真是倦極了,把頭埋如雙掌,覺得無依無靠,而黑夜是惟一肯擁抱我、拍拍我肩膀的。  那人呢/我相信他已在旅館了睡得滾瓜爛熟,做著夢。此刻,我坐在荒郊野外的黑夜里回想起他,一股奇異的感觸慢慢涌升,仿佛人浮在空中,可以俯瞰他、窺視他,進而把兩人亂麻私的事情理出個形狀,這是過去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我想,過去太耽溺在兩人構筑的井里,雖然現實上分隔南北,自己的神魂卻與他同占一個時間、空間,從來不想跳出深井,探頭審視井內的景致。我并非不明白耽溺的危險,但放縱自己規避,并且幾近狂暴地說服自己繼續這個實驗,證明圣潔的愛情跟體制無關。  對面馬路上,散這一頂布帽子,不遠處還有一只鞋,是男人的。隔一段距離看著被丟棄的帽子與鞋,仿佛看懂了流離世間種種不得已的事。這段路常出車禍,那些東西說不定是某位出事者遺下的;那么事后,他的親人摯友到現場來也只能找到一帽一鞋而已。人呢?如果人走了,他最親的人如何透過遺物重塑完整的他?我想世間的繾綣事情,是不是到最后也只能得到衣冠冢而已?無所謂不朽的誓言,無所謂完整的愛,無所謂三世一生。  一輛巡警車經過,頂燈像旋轉的紅花,沒看見坐在路邊的我。索性把鞋脫了,我盤腿坐在椅子上,如僧。秋夜的涼法想陌生人的搭訕,我覺得有個鬼搭在我背后,害羞地,想找人聊聊天。呼吸著秋夜清新的空氣,諦聽遠遠近近的天籟,我想,人也是可以走到跟神、人、鬼都無冤無仇的地步的。  現在,隔著距離,我可以閱讀他的猛。  一個中年男子的夢能跑多遠?以前,我以為再怎么天高地厚,愛可以讓人背上長出結實的翅膀,飛到無人能夠追輯的國度,在山顛水湄砌筑兩人的石屋。我靠著等這一天而撐下來,不斷在等待中反芻內心世界的亮光——從幻想中一幢用堅固巖塊砌成的石屋窗戶透出來的。漸漸,我知道一旦青春被沒收了,人只剩做夢的欲望,喪失踐夢的能力;一個中年男子就像厚海棉裁制的鳥,在池塘內泡了幾天幾夜,好不容易掙扎上岸,嘴巴說要御風而行,無奈全身被水分拖累,一舉步還涎著泥巴漿,注定是拖泥帶水的。我到現在才愿意承認,這么多年來等著他風干,一起乘風遨游,是平白無故自己哄自己而已。實則,沒有人承諾我,是我對他的愛過量了,超過現實所能負荷的,以至于不得不造夢來儲放;夢幻中,我自己替他做承諾,讓夢得以穿透時間阻力繼續往前綿延。現在,我看清這一點,更加啞口無言。  而此刻,在旅館酣眠的他,如果有夢,也許只是夢回南部的家吧!我閉眼仿佛侵入他的夢境,站在他背后看著:寬敞的客廳、意大利藍皮沙發、裝飾用壁爐上掛一幀年輕時代參加攝影比賽獲得冠軍名為《端流》的作品,他對我描述過的——以前,我老喜歡叫他描述室內的擺設,尤其在做愛之后,我膩在他身上半清醒半虛脫地要他從大門說起,帶我走一遍;空間、位置、光線、色彩、氣味、聲音......我記得很仔細,連哪里最后會長塵灰都知道,要隨時修訂實況,包括下茶幾上一只花瓶打破之后換上一盞燈。在肉體極盡奔騰、神游夢幻之際,我隨著他的聲音“回家”脫離那張孽生病菌、無數塵世男女在上面分泌液體館床,回到“我們”的家,一起在松木雙人床入夢。是的,上樓左轉第一道門就是臥室。  臥室門口墻上,掛一盞少女雙手捧月似的燈,圓形燈罩流出黃黃的光,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現在,我看著他進臥室。長期婚姻使人長出新本能,一個酩酊的男人閉著眼睛也能摸進臥室,姿勢無誤地挨著妻子躺下。他說過他缺乏安全感,那個家固然有種種瑕疵,但置身其中沒有困惑不必狐疑自己是誰,他清楚明白自己的角色、妻子的習慣、兒女的個性,雖然每天有不可預測的爭執,但彼此交纏的根須已扎滿尚未到來的時間。而我是什么?我是他一兩個月北上出差時固定會晤的旅館情人,是他生命中意外的訪客罷了。當我無數次尾隨他的聲音,自以為像希臘神話中,善彈七弦琴的奧費斯以撼動鬼神的音樂自冥府帶回他的愛妻般,我尾隨他的聲音脫離狼狽且焦躁的現實,回到綠樹濃蔭的花園。現在我弄懂了,他不厭其煩地描述自己的家,并非為了在無限自由的精神曾面攜我返家、視我為妻,只是只是一個創業有成但嚴重缺乏安全感的中年男子,在激越的官能活動后為了處置愧疚,乖乖地躺回妻子的身邊而已。  夜涼了,仿佛百足蜈蚣在我脖子上散步不。我倉皇地從他的夢境推出,不能承受自己竟然花了那么多時間依附在他的生活上,像一個躲在后面的乞丐,撿拾別人家廚房拋出的剩菜殘羹,還沾沾自喜今日的菜色比昨日豐盛。我在這一刻被自己擊潰,男人可以不懂我的心,不懂我何等企盼完整的愛,但我怎么可以蓄意自己吞咽破碎的愛是何等割喉,轉而依照他所剩無幾的生活空間,活生生削砍自己對的夢想,以便能夠塞入他的生活。小腿的抽痛延伸到心臟來,隱隱絞著,我不禁放聲吼嘯,像暗夜里遺失幼雛的母獸,我遺失了尊嚴,在愛的圣壇原應被供奉起來的尊嚴。  而如今,少女老了,少女老了。  4  一口氣讀到這兒,的確不是一篇讓人愉悅的文章。尤其,潛入一個女人的意識流域以偵測其心路轉折,本來就不容易寫得好,我猜當年一定寫得很辛苦,手稿上涂改的痕跡不滿每一頁。  還是沒有想起怎么會寫它?一九八九,念了兩遍,像悶在鼻孔了發癢但打不出的噴嚏。那年發生了什么事?  咖啡冷了,大約已到了午餐時刻,肚子有點餓,但沒什么食欲,不吃也是可以的。倒是陽光烈了些,把我的眼睛扎得不太舒服,干脆把躺椅挪到廊下,今天的太陽看樣子可以把八輩子的恩怨情仇曬干似地。打電話叫了外送比薩,還是吃點東西盡人事吧。其實,比較想吃意大利肉醬面,還有蘑菇湯,當然,在來杯熱咖啡就更完美了。掛了電話才這么覺得。  “那就給我意大利醬肉面,蘑菇湯,加一杯卡布奇諾!”突然,這句話浮出腦海,“吧嗒”一聲扣上剛才想吃的意大利肉醬面的念頭,使得原本即將飄走的意念有了重量,具備不尋常的熟稔。我怔了幾秒鐘,那種感覺像碰到一個曾經很熟的人,可是一下子想不起他的名字,又相當自信沒有忘記,只不過不知把那該死的三個字腦袋哪個該死的角落,以至于陷入短暫的癡呆狀態。接著,一些零碎、模糊的視覺印象漸次顯影,伴隨著瓷盤鋼叉相碰的哐啷聲、嗡嗡然人語、熱騰騰的食物氣味、咖啡香,以及轟炸敵營般的磨豆機的巨響。  是個餐廳,我想起來了。那天的情形立刻像沉在海底的陶罐被打撈起來:我到市區辦事,路過那兒,干脆進去吃中餐。是個兼賣商業簡餐的咖啡連鎖店,里頭坐滿上班族。一個胖墩墩的女待把我塞到最角落最見不得人的位置,急猴猴問我吃什么?我要求換到另一張空著的四人桌,她說對不起哦沒辦法,我們中午生意很好;果然,她的話才說完,另一個女待帶著四位餓鬼似的上班族填滿那張空桌。我心里不太舒服,但生性懶散、怯懦又使我不愿另覓餐廳,所以連menu都沒看,我怪腔怪調地說:“那就給我意大利肉醬面,蘑菇湯,加一杯卡布奇諾!”心里嘀咕:這種店有什么好吃的?生意好成這樣,臺北的上班族真是沒地方混了!  就在我用叉子很完美地把面條旋成一個小陀螺送進嘴了咀嚼時,一面吃東西一面亂瞟的壞習慣(通常是瞄別人盤子里的食物,怕自己錯過什么精彩的)使我很快看到有人推門進來。叮鈴鈴,玻璃門上的鈴鐺響著;歡迎光臨,恰巧經過的女待說。是個女人,我對穿著摩登的女人會多看幾眼。她約莫四十出頭,中等高度,身材保持很好。頭發齊肩,燙成細卷,定性液噴得恰倒好處。淡妝,長得秀麗而含威,一看就知道一定是固定上美容中心做臉、指壓的,皮膚頗具光澤。她穿一件麻紗藕色短袖長西裝,配黑色荷葉浪剪裁的絲質短裙,姿態雍容,就這么筆直地往我這個方向走來。我一面品嘗肉醬面的香味,一面盯牢在她胸前晃動的一塊鑲鉆翡翠墜子,心里估算那種水幽幽的綠法大概十來萬跑不掉時,忽然見她在左前方那桌停下。接著發生的事情,我非常不愿意再復習一遍。  那時張雙人桌,背對著我坐一位魁梧的男子,四十五歲左右,穿淺棕色水洗絲襯衫,像是上界人士;坐在他對面的是個小姐,沒有看清楚長相,大概三十歲不到。跟所有的客人一樣,他們正在用餐。那位端莊高雅的藕色女士走到桌旁,啥話也不說,打開寶特瓶——這時我才看到她拎了一只汽水瓶,以迅雷速度高高舉起,朝那位小姐亂潑灑,黃色的液體四處噴落,那兩個人被潑得一頭一臉,那位小姐尤其濕透。當男人奪下寶特瓶,抓住藕色女人的左手腕時她的那只右手比訓練有素的警犬還敏捷,“啪!啪!”左右兩聲,摑在那位正用餐巾擦拭衣服的小姐臉上。  “你這個妓女,想刨我的底啊!”藕色女人扯開嗓門罵:“休想,我不會離婚!”  我呆住了,嘴里含著的面條頓時像一大綹老鼠尾巴般令人作嘔,我隨即吐在餐巾上。  男人鐵青著臉,潛行將女人拉出門外。所有的眼光像舔血的蒼蠅盯著那位年輕小姐,她失了魂般站在那兒,雙手機械式搓弄桃紅色針織上衣,牛仔褲上一大塊濕印子;她底著頭,飄逸的長發自肩膀垂下,也是水淋淋地。  是的,她長得很清秀,沒有經過什么大風浪的尋常人家女兒;青春仍在她身上閃爍著,所以還可以睜著水靈靈的眼睛鉆進愛情的國度宣讀自己一字一句珍藏的海誓山盟。當我們逐步走入枯槁年歲,眼睛除了布滿世俗血絲已找不到無邪的水波;我們臃腫了,攤在床上大口咀嚼肉體的滋味,譏笑宛如百靈鳥般在高空鳴唱的戀歌;我們也變成精算家,懂得追求情感里的“利潤”。  而她不是。也許談過一兩次失敗戀愛,但在物欲面前,她絕不是恣意寬衣解帶的玩家。像她這樣的女子,說不定從校園時代開始便在月夜下秘密地編織情愛世界,她會這么想吧:好比在一棵有風有雨的面包樹底下,兩個人各騎一匹馬,持方天大戟分道奔蹄;以戟畫地,馳騁出自己的疆土。分開看各有各的綺麗山川,合并看,明明是完整的兩人世界。平日各自砌筑王國,黃昏時高呼,也知道回到大樹下廝守;無限寬廣,卻又窄得沒有空隙讓奸細藏身。  她這么想,也就這么尋覓,睜著惺忪的眼睛走一躺世間,要找那個可以跟她天寬地闊又同命共體的伴侶。她沒有想到自己會一腳踩入別人的家園。  一名女待過來清理桌面,另一名擒著拖把、嘟著嘴拖地。年輕小姐如夢初醒,提起皮包正要離去。咖啡店的音樂照常播放,眾人的眼光像白刀子挑短年輕小姐的衣扣,剝光衣服,恣意強暴、訕笑。就在她往門口走的時候,那位發怒的藕色女士自門外沖進來,又是清脆的兩巴掌甩在年輕小姐的臉上,繼而對追上來的男士厲聲宣告:“你打我,我就打她;你逼我死,我一樣要她死!”  這絕不是愛情。愛情里怎么可以有傷害、殘破、仇恨、罪惡與污蔑?如果愛情里有這些,尋覓它的人跟翻垃圾箱的餓鼠又有什么差別?  是的,藕色女士的寶特瓶里裝的是尿。  比薩送來了。真的后悔想起這些不愉快的浮生俗事,搞得自己一點胃口也沒有,勉強咬了幾口,即塞如冰箱。沏了一壺花果茶,回到廊下時,野風吹亂手稿,有幾頁飄到木棉樹下。  仰首從兩棵木棉糾纏不清的枝條間望天,覺得天空是沒辦法修復的破鏡,仍也仍不掉的;你照著,每一片碎面都忠實地顯影,卻無法拼出完整的你。  記憶也是如此吧。七年前目睹那一出情愛荒謬劇,我想我一定潛入那位年輕女子的意識纖維,跟隨她沉浮于那一筆千瘡百孔的情債里,浮的時候以為熬出頭了,沉的時候如在煉獄。或者,換個角度看,也可以說那位年輕的女子將她的痛苦植入我的腦里;當餐廳的客人以觀看免費工地透明秀的亢奮表情睥睨她,而她所付托的男子無法為她解圍時,我不忍逃避地承接她當下的羞辱與痛楚。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坐在她附近的我,怎么看都是一副懦弱相的。  存在于她與七年前的我之間的,或許可以稱作意念的附身吧。我幻化成她,去她的無助與狼狽,去目睹原本純潔如早春百合的愛,如何被粗暴的世間力量斬斷,棄置與污穢的陰溝內。藕色女士自然是有傷的,可以大鍋大鏟地炒熱她的傷,那男子也說得出一筐一籮的無奈,惟獨她只能沉默,無處容身。  正因為心疼她走了艱險的路,七年前的我才會鉆入他的運途,與他一起匍伏吧!難怪現在怎么回想都想不起那年夏天以后,關于我自己的生活內容。  離開那家咖啡店后,那位穿桃紅色針織衫女子到哪里去了?像通俗劇一樣哭泣、割腕、住院嗎?還是洗了澡后誰一覺?我知道在浮世荒漠里,有個路過的陌生女子在剎那間對她心生憐惜嗎?而這種憐惜,在她那宿命糾葛、俗世課業里,或許不會有人愿意給她。  我猜,當年一定差點在她的意識湍流里滅頂,因為接下來十多頁的手稿內容不僅晦澀、錯亂,而且低調得簡直像臨終遺言。不過,這一大段后來用紅筆劃掉了,顯然當時也極度掙扎,不知如何收尾,才會擱筆讓它成為“未完成稿”吧!  手稿的最后幾頁,涂涂改改地,能辨認的部分是這么寫的。  5  我逼迫自己回想三小時以前的事。在這樣孤寂的夜,如果生命要繼續,就必須把自己弄痛、弄麻了,才有氣力往下走。  三小時以前,我從旅館出來時,他剛睡著。我站在床前看他,那張臉曾經是我唯一的風景;然而剎那間,我的體內仿佛充滿浮冰,被遙遠的冰河召喚著以至于顫動起來,有個聲音在耳邊說:不是他,走吧,不是他!  如果能夠撥回時間,我情愿回到三小時以前替他消掉那幾句話。人,能自欺下去也是一樁小幸福,怕就怕走了泰半的路卻被拆穿,回不了頭,也沒力氣走下去。  我原以為我與他可以在無人叨擾的精神世界了偕老,純粹且靜好,就這么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彼此的一生編織起來。我以為我已經完完整整地占據他的心、盈滿他的記憶,如同他完完整整地盤繞在我的白晝與黑夜。只有如此,我才有方寸之地容身,站得穩穩地,繼續跟現實戰斗,無視周遭的嘲諷。  然而,三個小時以前,他在我面前打開記憶錦筐。我從他緩緩敘述、語調憂傷的聲音中,仿佛看見這只錦筐一直埋在瀑布湍流下的深淵,用水草捆著、石頭壓著;而他無數次潛入淵底,摩挲它、審視它、深情地追憶往日年華。他看著我,實則,通過我望向遙遠的過去;他只是借著我的體形——一個女人的體形作支撐,讓鎖在記憶錦筐的另一段戀情,另一名女子顯影。像善樂的奧費斯坐在曠野,對著任何一個路人或任何一棵枯樹彈奏七弦琴,吟唱他歷盡艱辛自冥府帶回亡妻,卻在即將不如陽世時違反了與冥王的約定,回頭看了妻子一眼以至于永遠失去妻子的悔恨。失妻的奧費斯沉浸在自己的情濤內,路過的婦女只是路過的婦女,枯也只是枯樹,任憑他盯著它們百千遍,也是不相干的存在。  我才明白,現實里,那個時有爭端的家是他泊靠的港;形而上,那只錦筐才是他藏身的秘所。我是什么?我是路過的婦人,是一棵無花無果的瘦樹。  “你......你想她嗎?”我存心這么問,也到了聽真心話的時候。  “是。她是個讓人難忘的女人,我永遠沒辦法忘記她......”  此刻,如果他有夢中夢,是夢回南部的家躺在妻子的身旁而后安心地夢見難忘的情人吧!被拋棄在夢之外,我把自己拎到這荒郊野外來,覺得心被極地的冰巖封住了,仿佛有塊墨在我的腦中磨開,黑汪汪的一池,浸污了我曾經信仰的雪白......  6  “未完”,文稿的最后一頁標示著。  閱讀這樣的舊稿,真像死了幾十年后,魂魄飄回葬崗,給自己的枯骨殘骸做考古研究,時間不對,心境也不對,然而既然發現它,又不能假裝沒有這回事,“未完”的意思就是不管好壞,等你給它一個結論。  我想最擅長抽絲剝繭的人也沒辦法給人生一個結論吧!遇合之人、離散之事,同時是因也同時是果;人在其間走走停停,做個認真的旅行者罷了。把此地收獲的好種子攜至彼地播植,再吧彼地的好陽光剪幾尺帶在身邊,要是走到天昏地暗的城鎮,把那亮光(www.lz13.cn)舍了出去,如此而已。  當然文章還是得收尾的。陽光被黃昏收走了,我信步走到木棉樹下,拾幾朵完好的花打算放在陶盤里欣賞,順便推敲文章的收法。  也許,這篇未完成稿定為《雪夜日出》,今晚就潛回七年前,帶回那名在浮世紅塵里尋覓完整的愛的年輕女子,及擱淺在她的意識流域內的我自己。  結尾就這么寫吧:  “我知道穿過這座墳塋山巒就能看見回家的路,閃閃爍爍的不管是春天的草螢還是冥域鬼眼,至少回家之路不是漆黑。我也知道冰雪已在我體內積累,封鎖原本百合盛放的原野,囚禁了季節。  我知道離日出的時間還很遙遠,但這世間總有一次日出是為我而躍升的吧,為了不愿錯過,這雪夜再怎么冷,我也必須現在就起程。” 簡貞作品_簡貞散文集 簡貞:孤寂 簡貞:那人走時只有星光送他分頁:123

夏丐尊:一個從四川來的青年  最近,我遇到一件不尋常的事。  新年開工的第一日,于寫字臺上停工數日來積下來的信堆里,發見一封由本埠不甚知名的某小旅館發來的掛號信。信里說,自己是與我不相識的青年,因為讀了我的文章,很欽佩我,愿跟我做事,一壁做工,一壁學習;特遠遠地冒險從四川沖到上海來,現住在某小旅館里,一心等候我的回音。我看了通信,既惶悚,又驚異。自從服務雜志以來,時常接到青年讀者諸君的信,像這樣突兀這樣迫切的函件卻是第一次見到。我因為不知怎樣寫回信才好,正在躊躇,次晨又接到他的催信了。這次的信是雙掛號的,信里說,他在上海舉目無親,完全要惟我是賴。又說離家時,父母親友都不以他為然,可是他終于信賴著我,不顧一切地沖到上海來了,叫我快快給他回音。  我想寫回信,可是無從寫起,結果攜了原信跑到旅館里去訪他,和他面談。他是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印象并不壞,據說曾在四川某中學讀過幾年書,中途又改入商店,因川中商業不景氣,仍想再求學。此次遠來找我,目的有二:一是要我指導他的學問,二是要我給他一個職業的位置,不論什么都愿做,但求能半工半讀就是。我的答復是:我自慚沒有真實學問可以作他的指導,半工半讀的職業更無法立刻代謀。惟一的忠告是勸他且回故鄉去,不要徒然飄泊在上海。他對于回故鄉去似有難色,說恐見不得父母親友。我苦勸了一番,且答應與他時常通信(即他的所謂學問指導),他才表示愿即日離開上海。據他說有一位同鄉在無錫某工廠里服務,上海既得不到位置,只好到無錫去改托同鄉設法。我問他事前曾否與在無錫的那位同鄉有所接洽,他說毫無接洽,只好撞去看。我不禁又為之黯然起來,可是也無法叫他不到無錫去。“在無錫如果找不到事,還是趕快回故鄉去吧。”這是臨別時我最后勸他的話。傍晚他又送了一封信來,還贈我一瓶辣醬與一罐榨菜。信中說,決依從我的勸告,離去上海,明晨赴無錫去。  我凝視著放在寫字臺上的辣醬瓶與榨菜罐,不禁感慨多端:想起一二年前上海曾有好幾批青年拋了職業與家庭遠赴峨嵋山學道,現在這位青年卻從峨嵋山附近的家鄉,毫無把握地沖到上海來。兩相對照,為之苦笑起來。我和這位青年未曾素識,對于他個人無所謂愛憎,只是對于他的行動卻認為缺乏常識,可以說是對于現社會認識不足。這位青年的投奔到上海來,據他自說一則為了想“從師”,二則為了想“得職”。我的足為“師”與否且不管,即使果足為“師”,也是不能“從”的。古代生活簡單,為師者安住在家里,遠方仰慕他的負笈相從,就住在師的門下,一方面執弟子之役,一方面隨時求教。師弟之間自然成立著經濟的關系,可以不作其他別種的打算與計較。現在怎樣?普通所謂“師”者就是學校教員,完全為雇用性質,師弟之間的經濟關系并沒有從前的自然,并且教員生活甚不穩定,這學期在這兒,下學期在那兒,地位更動得比戲院里的優伶還厲害,叫青年怎能“從”呢?我是書店的職員,說得明白點,是被書店雇用,靠書店的薪水生活著的。住的房子只是每月出錢租來的狹(www.lz13.cn)小的一室,安頓妻孥已嫌不夠,哪里還容得“門下生”與“入室弟子”呢?“從師”的話,現今還有人沿用,其實現社會中早已根本不能有這么一回事,應該與“郊”“褅”“告朔”之類同列入廢語之中的了。  至于得職,在現代工商社會中,可分為兩種方式:一是聘任,一是雇用。聘任是廠店方面要求你去擔任職務的,且提開不談;至于雇用,最初大概要有介紹人或保證人。雇用之權普通操在經理,一個陌生的青年突然對于廠店中的某個人說,要立刻在廠店中替他安插一個職位,當然難以辦到。用自薦書來介紹自己,他國原有此種求職的方式,國內新式的廠店中也似乎正在仿行。可是不經對方同意,就突兀地奔投前往是決不行的。這位青年投奔到我這里來,碰壁,投奔到無錫去找同鄉,據我推斷起來也一定會碰壁吧。理想社會實現以后不知道,在現社會的機構里決不會讓我們有這樣的自由。  現社會的機構如此。這機構是好是壞,姑且不談,我們應該大家先把它明了,凡事認清,不為陳套的文字所束縛,不為傳統的慣例所蒙蔽。學問在現社會中是什么?“師”在現社會中是什么?今日職業界的情形怎樣?工廠商店內部的構造怎樣?……諸如此類的事項,在中學校的教科書里也許是不列入的,學校的教員們的口里也許是不提及的,可是卻都是很重要的知識。  這位青年不顧一切遠道投奔到上海來,其勇氣足以令人贊賞,可惜,他對于現社會尚未認識得明白,其追求的落空,無異于上海青年的赴峨嵋山求道!  上海青年赴峨嵋山求道,大家都把責任歸諸荒唐的武俠小說,峨嵋山的道士倒是沒有責任的。這位青年的從四川到上海來碰壁,責任者是誰呢?這是一個值得大家考察的問題了。   夏丐尊作品_夏丐尊散文集 夏丐尊名言 夏丐尊:魯迅翁雜憶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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